起底“神荐股”骗局：新三板公司用障眼法骗股民，涉案27亿

　　作为一家新三板上市公司，大连华讯投资股份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“大连华讯公司”)涉嫌诈骗和虚假广告宣传，被深圳警方“一锅端”：147人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，包括董事长周某富在内的12名公司高管被龙岗区检察院批捕。

　　2月28日，澎湃新闻(www.thepaper.cn)从深圳市公安局龙岗分局了解到，大连华讯公司通过虚假宣传、隐瞒真相、承诺收益的方式，诱导投资人购买“荐股套餐”，骗取高额服务费。据初步统计，该案受损者遍布全国，涉案金额高达27亿。目前，警方正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受害者，并征集案件线索。

　　据龙岗警方介绍，大连华讯公司宣称有85位专业研究员，26位国家顶尖分析师，公司员工80%以上都具有高级技术职称，但警方调查发现，该公司近500名员工中，绝大部分员工都不具备证券投资咨询执业资格，直接对接客户的员工只有初高中学历的不在少数，该公司将大量的人力、物力花在推广、诱导客户购买服务环节。

　　颇为讽刺的是，在公司的内部交流群中，有员工称，“你们几个先讨论一下怎么骗客户钱”；还有业务员曾向朋友炫耀称，“我们公司就是骗傻子客户的钱，就是没有文化没有常识的才会买这些产品和服务”。

　　澎湃新闻查询发现，在网络平台上，大量网友投诉大连华讯公司，称其是“骗子公司”。警方透露，2017年至2020年期间，该公司因业务员不具备证券从业资格或违规荐股等行为，被全国多地证监局行政处罚。

　　被骗人蹊跷撤案

　　此案最初引起深圳龙岗警方的重视，源于一位股民报案称被骗，但之后又要求撤案，颇为蹊跷。

　　龙岗警方介绍说，2020年3月，一位龙岗的股民王女士(化名)在浏览网页时看到“大连华讯投资”的公众号广告，对方声称可以免费赠送三支金股。王女士扫码关注后，被拉入一个荐股微信群。该微信群内，每天推荐三支“金股”，并发送公司“荐股名师”的直播视频链接。

　　为验证该公司荐股水平，王女士记下这些“金股”的代码，发现大部分股票确实涨了。群内业务员还承诺，只要缴纳服务费，公司开发的APP会帮她利用大数据选股，1个月就可以赚取1-3倍的利润。

　　王女士心动了，便缴纳2.8万元“入会费”，购买了该公司的炒股软件。刚交了钱，王女士就被踢出群，理由是公司将“提供一对一的服务”。按照客服指引，王女士下载“华讯股票”APP进行操作。

　　随后几周，王女士觉得越来越不对劲，APP推荐的大部分股票不仅没涨，反而一买就亏，被深度套牢。王女士多次联系客服，对方不是没回音，就是说在忙。王女士感觉受骗，于是报警。

　　得知王女士报警后，大连华讯公司派出代表与其交涉，退还了缴纳的服务费，并要求王女士删除APP使用记录以及与业务员的聊天记录，还教唆王女士到公安机关撤案。龙岗警方表示，这一反常行为引起了警方的高度重视。

　　随后，龙岗警方成立专案组侦查，发现除了王女士，还有多宗此类报警，都指向大连华讯公司。此外，网络上对该公司的投诉很多，投诉人的遭遇与王女士大同小异。

　　“就是骗傻子客户的钱”

　　据天眼查查询结果，大连华讯公司成立于2000年11月16日，注册资本4605.88万元，公司地址位于大连市，其经营范围包括从事证券投资咨询业务。

　　大连华讯公司的大股东为李妮，持股45%，其法定代表人、董事长均为周垂富，持股25%。该公司在深圳设有分公司。

　　澎湃新闻查询发现，大连华讯公司运营有多个微信公众号和APP，其推文的主要内容为“推荐牛股”，如2021年1月3日的一篇推文标题为《2021年重磅消息！跨年行情即将来临，这个版块有望出现10倍牛股！》。在网络平台上，大量网友称该公司是“骗子”，如一位网友留言称，“交了几万学费，跟着他们炒股，学费没赚回来股票还是亏的”。

　　经过9个多月的调查，龙岗警方初步掌握了大连华讯公司的运营模式。

　　该公司2015年开始在福田区某写字楼运营，同年10月在新三板挂牌上市，下设运营管理中心、营销策划中心、市场推广中心、金融科技中心、风控合规中心等部门，公司的营业收入几乎全部来自于证券投资咨询服务费。

　　警方发现，该公司在网络大量投放广告，以“免费领取三只金股”为噱头吸引股民关注。获取数据后，业务员会主动与股民联系，并将其拉入“股票交流群”，群内会不断展示公司“软实力”，每日发送PS过的盈利截图、转账单等耀眼业绩。而群内成员大部分是其他业务员充当的“托”，以客户之名吹嘘公司实力强，推荐的股票收益好，从而对入群的股民反复“洗脑”，直到其购买服务。

　　据公司员工交代，公司在培训时有一套完整的话术教给每个业务员，包括如何应对客户提出的各种疑问，并强调不得向律师、记者、警察等“敏感”职业推销，因为“他们的法律意识比较强，比较难搞”。

　　为了促使客户交费，业务员还会通过电话或微信语音的方式承诺收益，这样既可以反口不认，也避免被监管部门查到成为直接证据。受害者交费后生成订单，业务员就会把资料移交给公司风控部门审核，把不合规的内容在公司系统中“去痕”，即删除虚假宣传、保证收益的聊天记录。

　　而一旦客户交费后，公司就以安排一对一的服务为由，将其踢出股票交流群。避免因推荐的股票亏损，导致其在群内发牢骚，影响其他还未缴费客户。客户一旦交款且安装了华讯股票APP后，公司就开始对其“冷处理”，客服不再主动向受害者提供股票推荐服务。受害者根据APP的推荐股买股票后，绝大多数都是亏损的，联系客服却是一问三不答，之前承诺的“一对一服务”根本不存在。

　　警方透露说，客户在购买服务后接受不到相应的服务，引发大量报警和投诉，很多业务员对公司的诈骗行为也心知肚明。

　　业务员的聊天记录显示，一边是客户令人心酸的信息，“手里股票还没解套，跟着你们一周雪上加霜”“大盘形势这么好，又有专业人士指导股票还买亏了，这就更郁闷了”。另一边，员工在公司一个名为“亿万富翁”的内部交流群里称，“你们几个先讨论一下怎么骗客户钱”。还有业务员曾向朋友炫耀，“我们公司就是骗傻子客户的钱，就是没有文化没有常识的才会买这些产品和服务”“一般是1万4到3万，多的也有很多，有客户交了30多万”。

　　“神荐股”的障眼法

　　澎湃新闻注意到，不少网友投诉称，刚开始投资大连华讯公司推荐的“神荐股”收益还不错，之后却接连亏损。

　　龙岗警方也发现，和王女士一样，不少受害者也是观察了一段时间才缴纳会员费，而令人疑惑的是，交钱之前，推荐的股票貌似都还不错，交钱之后推荐的股票就“不灵”了。

　　让众多股民深陷骗局的“神荐股”，是否真的有“神效”呢？

　　经过调查，警方发现，该公司会对所谓的“荐股老师”进行包装，给他们录制股票分析视频、开直播，将他们包装成“金牌专家”。业务员会告诉受害者，每天早盘“老师”都会推荐三只免费股票。

　　实际上，这三支股票都是近期比较激进活跃、波动大的，大涨大跌的概率高，带有赌的性质。一旦3支股票中有涨的，业务员们就会第一时间把成功上涨的股票截图发给客户，对于跌的股票则绝口不提，反复营造预测准确的假象。

　　这些上涨的股票中，甚至会有涨停的股票，其实是每天交易前的集合竞价阶段才选出来的，在这个阶段还没开盘，但股票当天的开盘价已经出来了，相比较昨天已经确定了涨跌。这种股票就是传说中的“高开股”，会在一开盘就直接涨停或者高开，却只能看看而已，因为那个时候是买不到的，而在开盘前几分钟推给客户却可以让客户认为公司很厉害，推荐的股票竟然能涨停。

　　如果客户质疑推荐的股票中有下跌的，业务员同样也有一套说辞，如“免费的有金子，也有沙子，这是因为没有购买公司的荐股软件”，劝说受害者缴纳服务费购买荐股软件。

　　警方调查还发现，荐股群内除了被新拉进的股民，大部分群友都是公司业务员扮演的会员，专门负责在群内发送PS过的盈利截图或者转账单，吹嘘公司实力强，推荐的股票收益好。

　　为规避风险开发荐股APP

　　警方发现，在2020年4月之前，大连华讯公司基本为人工对接提供咨询，由于无法提供承诺的服务，导致大量客户投诉。之后，该公司研发推出了“华讯股票”APP，并分为VIP版年费28000元、机构版年费76800元、机构VIP版年费128000元，在APP内会推荐股票供客户选择，宣称等级越高，推荐的优质股越多。根据销售业绩不同，业务员从中拿到3%-10%的业绩提成。

　　警方调查得知，该公司董事长周某富看到国内有“人工荐股”的同行被判刑的案例后，为掩盖诈骗紧急开发一款“华讯股票”APP，其算法胡编乱造，根本没有优选股票的功能。同时，被判刑的同行案例还被公司当作教材，专门组织员工反复研究，周某富指使员工“清理垃圾”，把以前那些违规的聊天记录等内容都清除干净。

　　“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，就是把一些信息搜集放在一起，这些指标我们自己都没有搞明白。”一名负责APP研发的员工交代说，“APP上推送的股票其实还是人工筛选出来的，APP不过是个载体，宣称大数据算法只是为了显得更高端，反正我自己是不会买的。”

　　使用“华讯股票”APP后，同样有大量客户出现亏损要求退款。此时，客服部就负责安抚受害者，若实在无法安抚，或受害者投诉到相关部门，风控部就会介入，以部分或全部退还服务费的方式，让受害者签署和解协议，并要求删除华讯APP和全部聊天记录，从而避免引起监管部门的注意。

　　为了防止引起警方及证监会的注意，该公司购买了专业的网络舆情监测服务，并专门设有风控公关部门。当监测到有客户在网上发布针对公司的负面评论后，风控部门会第一时间联系客户，商量退费事宜，而退费的前提就是要删除所有聊天记录、删除网络负面言论、撤销向证监会的投诉、撤销报警等。

　　在大连华讯公司现场缴获的“精华话术”中，该公司宣称，“我们华讯投资有85位专业研究员，26位国家顶尖分析师，公司员工80%以上都具有高级技术职称，我们的专家和老师都是经历了股市二十年的风风雨雨，大大小小的熊市和牛市都经历过，连我们都不能帮你长期稳定赚钱，就没有人可以帮你赚钱！”

　　然而，警方调查发现，该公司近500名员工中绝大部分员工都不具备证券投资咨询执业资格，直接对接客户的员工只有初高中学历的不在少数。该公司将大量的人力、物力花在推广、诱导客户购买服务环节。一旦客户交钱，最后就只有不到50人的客服部负责“服务”两万余名客户，这其中只有4名具有证券投资顾问执业资格。

　　2017年至2020年期间，该公司因业务员不具备证券从业资格或违规荐股等行为，被全国多地证监局行政处罚。

　　近日，在深圳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统筹指挥下，龙岗警方联合福田警方共800余警力突袭福田区某写字楼，对大连华讯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涉嫌诈骗和虚假广告案展开收网行动。

　　据警方初步统计，该案受损者遍布全国，涉案金额高达27亿。为进一步查清周某富犯罪集团涉嫌诈骗和虚假广告罪的犯罪事实，深圳龙岗警方正在全国范围内寻找受害者，并征集案件线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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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编辑:张楷欣】